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赫連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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赫連容

桌案上的茶水早就涼了,屋子裏點著安神香徐徐冒著升騰的煙霧,軒窗上擺著一盆紫羅蘭,此刻開得正盛。

蕭益沒想到,眼前這個看上去沒什麽城府的少女竟然在背地裏調查他,乳娘,李氏……她到底還知道什麽。

蕭益眼裏蘊起了幾分冷意,“原來黎小姐才是如此的深藏不露。”話裏聽不出情緒,但黎音卻意外的瞥了他一眼。

方才,她提起李氏時,蕭益眸中明顯流露出幾分感傷,而現在,他眸底清明,仿佛剛剛只是錯覺。

真是個薄情寡義的人,黎音得出這個結論。

“蕭公子不必說這陰陽怪氣的話,乳娘已經被我關下了,蕭公子若是想做些什麽,不妨考慮考慮能不能承受後果。”黎音淡淡道。

眼下秋闈剛過,卻還未曾放榜,蕭益若是想要靠著這個入朝為官,那麽必然不能有黑料,這些緋聞雖然不至於聖上不用他,卻也足以讓這京中世家看看,這樣一個背信棄義,有負妻子之人,值不值得將女兒嫁給他。

顯然是不不可能的。

她胸有成竹,蕭益如今必定不會輕易招惹她。

外面雨勢漸歇,屋檐下的水滴凝成珠線,不斷在地上濺起水花。

從長安坊回來後,黎音胸口間倏地松了一口氣,她剛下馬車,母親身邊的蘭攸便眼底一亮,“小姐,夫人請您過去一趟。”

黎音蹙眉,輕聲問道:“母親可說了何事?”

“想著小姐幾日後入宮,夫人囑咐您一些話。”蘭攸含笑道。

黎音點點頭,心裏掛念著母親是不是又犯了舊疾,這幾日天氣沈著,她昨晚從海棠院回來時,心裏一直不安心,母親的身體靠湯藥調理,前些日子已然恢覆了許多,但不知是近來天氣的緣故,原本快要痊愈的舊疾又發作了。

她心一直提著,有種山雨欲來之感。

海棠院。

她剛一進門就聞到了藥香味,踏進內室的門,便瞥到那溫婉嫻靜的婦人正坐在軟榻邊繡著花,她恭敬行了一禮,喚道:“母親。”

黎夫人轉過頭,眸底劃過一絲意外。

她的女兒果真與從前大不相同了,出落得越發明媚耀眼,黎夫人默默嘆了口氣,也不知這次進宮是好事還是壞事。

“母親可是為什麽事情發愁嗎?”黎音自然而然走上前去,而後跪坐在了黎夫人身邊。

黎夫人握住黎音的手,嘆息道:“你長大了,我和你父親都變老了。”

“母親才不老,母親是這世上最美麗的母親。”黎音下意識說道。

黎夫人摸了摸黎音的頭,眼底滿是慈愛。

當年,她身為宋家唯一的小姐,自小也是受到萬千寵愛,被嬌慣著長大,黎遠恒求娶她時,承諾了此生不納妾,她看中他的真誠,也被他的真心打動了,這才下嫁給他。

這些年,黎府後院清清冷冷,不像旁的高門貴族妻妾成群,她生黎音那年受了涼,身體落下了病根,以至於與子嗣無緣,這麽多年膝下只有一個女兒,黎府子嗣單薄,她憂慮焦急,深怕黎遠恒嫌棄了她。

可是那幾年,他對她的照顧一如既往,她又心生愧疚,想著要不要給他納妾,畢竟不能因為她而斷了香火,奈何老爺沒有這個想法,並且嚴厲斥責了她,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黎遠恒發火,足足三個月,都未同她說過一句話。

後來她去認了錯,黎遠恒才開始待她一如既往,他們夫妻二人只有這個女兒,眼下卻又趕上了關鍵時候,她不求阿音顯貴,只願她長樂安寧。

但如今的局勢,這看上去似乎很難。

“母親可有什麽要與我說?”

“果真什麽都瞞不過你。”黎夫人嘆了口氣,溫聲道:“說實話,我與你父親是不希望你入宮去做這勞什子的伴讀。”

“也許在別人看來,能被陛下選中,成為公主伴讀,是潑天的富貴,可是我寧願你普通一些,入不了陛下的眼。”

黎音沈默。

前世本沒有這麽多橫生枝節的事情,她也沒有這樣的經歷,是以前路所面對的是危險還是幸運,她都是陌生的。

聖心難測,入了宮門很多事情都不受控制了。

何況如今正是最關鍵的時候。

“女兒會小心謹慎的,不給父親母親帶來麻煩。”黎音認真道。

“阿音果然是長大了,從前你斷不會說這樣的話。”黎夫人哀嘆一聲,接著又道:“可是我更不希望你受到委屈。”

黎音眸底劃過一絲詫異,不解的看著母親。

“阿音,你記住了,我和你父親不怕你帶來麻煩,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,快快樂樂,若是在宮裏有人欺負你,只管告訴父親母親,我們哪怕拼了這……咳咳!!”

拼了命也要護你周全。

黎音鼻尖酸澀,她知道母親被打斷的話,那是前世的他們從一開始就貫徹的信念。

“母親……”

黎夫人掩帕輕輕咳嗽,一聲一聲不斷,黎音聽得心慌。

她忍不住詢問,“母親的病可還是老樣子?”

黎夫人止住了咳嗽,緩了一陣,“老毛病了,一直靠湯藥維持著,今日與你說話,還沒喝藥。”

黎音正想傳藥,母親卻忽然握住了她的手,眸子裏是前所未有的認真,輕輕道:“阿音,萬事小心。”

黎音鄭重的點點頭,接著道:“女兒來服侍母親用藥吧。”

黎夫人笑著道:“後日就要入宮了,你去準備一下吧,一會讓蘭攸進來伺候吧。”

“這個手爐你帶著,陛下讓你入宮三個月,過幾日天氣就徹底涼了下來,帶著這個手爐暖暖手。”

黎音接過,心裏劃過一絲暖意。

接著,她又陪著母親說了會話,看著母親喝完藥睡了後,才從海棠院離開。

月色正濃,黎音回到了自己的房間,躺在床上時,內心卻久久不能平靜。

心裏想要留住父母的念頭愈發強烈,這樣對她好的父母,她實在接受不了前世那樣淒慘悲涼的結局。

到底該如何做才能萬無一失呢?

她閉上眼睛,腦海裏極力回想有關前世的一些光景,因為父親母親被捕,她成為無人倚靠的孤女,當今陛下寬和,並未對其家眷下狠手,她與母親被判了個流放的罪名,只是在還未流放前,她尋了好多人都翻臉無情。

心灰意冷之際,蕭家卻忽然對她伸出援手說可以幫她。

她那時天真的以為對方是真心想要幫她,結果蕭家原來惦記的是母親的陪嫁,想從她這裏知道那些鋪面的具體位置,才會對她虛與委蛇。

到底蕭家是如何違抗聖旨,將她私自囚禁起來的呢?

前世她萬念俱灰,根本不曾深想,一心只想著覆仇。

可現在,她產生了疑惑。

蕭家哪裏有那麽大的本事,不遵聖意,那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。

若是有人替代她被流放,或者是上面的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,那她才會有活路。

黎音越來越想不通,這兩種可能幾乎是天方夜譚,那麽她到底是如何被保下的呢!

黎音腦海裏倏地出現了一個人影。

難不成,是薛子衍動的手腳?

黎音抿了抿唇,想到那日少年篤定的神情,他也是重生的。

可是他消失了,不辭而別,仿佛不想與她多糾纏。

黎音摸不清他的目的是什麽。

但她覺得,還是要找到他把他變成自己都盟友最為妥當。

……

夜裏風大,篝火漸熄,營帳裏的士兵們大多都歇息了,唯餘幾個放哨的在認真值崗。

主帳裏,燭火燃的正亮。

一個穿著中衣的年輕男子手裏捧著本兵書,認真看著。

燈火搖搖晃晃,將他的面容襯得格外虛幻,像是覆了一層薄薄的輕紗,透出幾分朦朧的不真切來。

但是卻不難發現,他眉間俊美輕狂,隱隱透著幾分冷肅之意。

那本兵書被他翻看的都起了褶皺,顯然不知看了幾遍。

少時,有一位士兵走進,恭敬抱拳行禮,“主上,這是京中傳來的密信。”

聞言,男子眉梢微動,緩緩放下了手裏書卷,開口道:“呈上來。”

他的聲音並不算沈,隱隱帶著幾分少年的清冽,卻還算穩重。

士兵手裏的密信不過是一張薄薄的紙條,夾在竹筒裏,他掃視了一眼後,忽然輕笑一聲。

“主上,可是有什麽好事?”

男子將密信卷入跳動的燭火裏,不過須臾,那紙張被燒成灰燼,風一吹便飄的到處都是。

“幾個老臣未雨綢繆的算計罷了。”男子淡淡道。

“主上,可要屬下回覆他們。”

“不必了。”

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眸中露出不解,主上離京多年,對京中的一切都是陌生的,眼下忽然被傳召,又恰逢陛下病重,大臣們心底有算計很正常。

這時候若是有人投靠主上,他們若是將之拒其門外怕不太好。

“如今我剛剛回京,還沒站穩腳跟,這時候結黨營私,父皇會不高興的。”

男子正是常年在外帶兵的五皇子赫連容,他與赫連毓的眉間有些相像之處,但更多的卻是一派冷沈肅穆之氣。

此番回京,是奉了陛下的命令,在皇城周圍閱兵的。

聖上龍體欠安,忽然傳召讓他回去,怕是兇險難料。

赫連容負手走到營帳外,一輪孤月懸掛在高空,他自七歲離開,至今已經有十三年了,十三年未曾回來,不知這京中還是不是他記憶裏的那個樣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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